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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澎湃新闻起底小红书“千万级”带货主播“麦琪啦”,披露其在直播间售卖保健类产品,却通过拆分病名等话术暗示产品可消瘤治癌,引发热议。
截至发稿前,“麦琪啦”本人未作任何回应,澎湃新闻联系了麦琪啦直播间关联公司所在辖区的杭州市上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目前该局尚未就“麦琪啦”涉嫌虚假宣传等问题作出具体回应。浙江省市场监管局广告监督管理处工作人员称,反馈后将作进一步处理。
澎湃新闻报道后,25日晚,“麦琪啦”在其微信粉丝群内发语音称,只要不回应,事情就会过去,“等过段时间,我就满血复活”。她声称媒体的监督报道是“黑粉”花了50万元买的新闻,把她“搞”上热搜。
澎湃新闻进一步调查发现,“麦琪啦”直播时所称美国进口的两款产品——其宣扬能消除各种肌瘤囊肿,甚至恶性肿瘤的“Millvolt散结因子复合片”,以及宣称能减肥、调整胰岛功能的“AIBS植物司美格鲁肽GLP-1”,均为压片糖果,或为“假洋品牌”。
该两款商品的进口商均为“云创优品(深圳)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云创优品”),但澎湃新闻在其注册地并未找到这家公司;出口商为一家美国公司American Union Yida Nutrition Health Company Limited(以下简称Unionyidahealth)。
值得一提的是,云创优品在国内注册了数十个商标,其中就包括“Millvolt”“AIBS”字样的商标。另根据澎湃新闻获取的材料,早在2022年5月,云创优品就将注册成功的“Millvolt”商标授权美国Unionyidahealth生产使用。与此同时,云创优品又将“Millvolt散结因子复合片”的国内总经销授权给“深圳市叁陆伍国际商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叁陆伍商贸”)。
而美国Unionyidahealth的公司注册人名叫“HUANG PING”,与叁陆伍商贸的实际控制人黄平名字拼音相同,疑为同一人。
也就是说,位于深圳市的云创优品公司疑似通过关联人员在美国成立Unionyidahealth公司,并在国内注册了英文字母商标,又将该商标授权给了Unionyidahealth公司,最后通过自己在国内的关联公司进口销售。如此一来,产品就在美国“过水”,成了进口产品。
11月26日,记者探访叁陆伍商贸时,黄平未正面回应此事。
生产商和经销商注册人疑为同一人
2024年11月上旬,澎湃新闻追踪发现,“麦琪啦”在直播间售卖国内外多种保健类产品。但产品页面仅有几张产品图,无任何说明信息和介绍。下播后也立马下架相关产品,不支持直播回放。
在11月11日和11月19日晚,“麦琪啦”和自称来自品牌方的“王院长”联手,带来宣称能消除各种肌瘤囊肿,甚至恶性肿瘤的“散结因子复合片”,以及可以减肥、调整胰岛功能的“植物司美格鲁肽GLP-1”两款产品,都声称是美国进口,但全球多个购物网站均无出售。
“散结因子复合片”的常规售价为899元/瓶,40粒。而直播间799元可到手8瓶。产品页面显示,这款“散结因子”已累计售出近百件。
宣称超越注射型司美格鲁肽,几乎适合所有人群的爆品“植物司美格鲁肽GLP-1”,原价2999元/瓶,直播6瓶仅需777元。“麦琪啦”称有粉丝反馈,不到半年从115斤瘦到87斤。有网友留言询问,“12岁娃,175高,184斤怎么吃?”麦琪啦皱着眉说:“啊,这么胖,得往死里吃。”
澎湃新闻从“麦琪啦”直播间购买后发现,这两款产品的出口商均为Unionyidahealth,进口商均为云创优品。
中文标签显示,这两款产品名为“Millvolt散结因子姬松茸枇杷罗汉果复合片”、“AIBS司美鲁植物复合压片糖果”,均为“压片糖果”,即为普通食品,不得宣称具有医疗、保健作用。
记者从中国商标网搜索发现,“Millvolt”“散结因子”“AIBS”“司美鲁”均为云创优品2021年至2024年间注册申请的商标。其中,“Millvolt”申请于2021年11月19日,是该公司申请的第一个产品项目商标。而最新申请的“司美鲁”,显示正等待审查中。
“Millvolt”“散结因子”和“AIBS”均已注册成功,核定使用项目包括食用果糖;作咖啡代用品的植物制剂;营养补充剂;维生素制剂;膳食纤维等,不含保健、医疗项目。
澎湃新闻注意到,该公司于2023年11月申请的商标“散结因子”显示已失效,原因为“已被驳回、不予受理等”。同期申请的“散节因子”,显示等待实质审查中。
中国商标网显示,截至目前,云创优品(深圳)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共注册申请44个商标。注册成功16个商标,包括“Millvolt”“AIBS”“杰杰舒”“焕新秘钥”等品牌。今年以来,该公司还申请包括“细胞秘匙”“骨维力”在内的多个商标,均为“等待审查”状态。
25日下午,“麦琪啦”通过一位中间人向澎湃新闻发来前述“散结因子复合片”相关资料。一份2013年的海关进口货物报关单显示,云创优品通过梅州保税仓进口了包括前述两款产品在内的5款压片糖果,毛重454.6千克。
值得注意的是,宣称可以减肥的“AIBS植物司美格鲁肽GLP-1”,报关单上的名称实为“小麦胚芽酵母复合片(压片糖果)”,主要成分为:小麦胚提取物(含亚精胺100:1)26.67%;山梨糖醇21.47%;阿拉伯糖20.00%。该产品中文标签上的主要配料为苦瓜肽、山梨糖醇、异麦芽酮糖醇等,两者存在差异。
澎湃新闻同步获得的一份《产品委托生产授权书》显示,2022年5月4日起,云创优品已将“Millvolt”商标授权给Unionyidahealth公司,供其生产加工产品使用。而销售授权书显示,从2023年11月起,云创优品已授权叁陆伍商贸为“Millvolt散结因子复合片”的国内总经销商,“负责在中国大陆全渠道销售、展示,以及相关售后服务”。
记者在此前报道中已披露,Unionyidahealth的公司注册人,名为“HUANG PING”。而叁陆伍商贸的最大股东、实际控制人,名为黄平,两者疑为同一人。
工商信息显示,叁陆伍商贸成立于2007年9月,法定代表人为张仕雄,许可经营项目包括预包装食品销售、保健食品销售等。黄平还关联深圳市金圣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宇航星际健康产业(深圳)有限公司两家公司。这几家公司注册地址均位于深圳市龙岗区金地凯旋广场4栋。
26日下午,澎湃新闻探访发现,叁陆伍商贸公司正常营业,办公室内有多名员工在办公。黄平、张仕雄均称,他们公司是云创优品的经销商,从云创优品拿的散结因子复合片。若该产品存在问题,应该找云创优品,声称两家公司并无其他关系。
至于具体怎么和“麦琪啦”合作的,黄平称,她不负责销售这块,不了解。张仕雄称,他们未直接和“麦琪啦”合作,具体怎么合作的不了解。他们对整个销售环节完全不知情,他们只对商品质量保证,销售等其他环节都不参与。
张仕雄表示,散结因子复合片的商标是在美国注册的,是美国品牌,属于食品、保健品。散结因子复合片是从美国进口来的,他们公司不生产散结因子复合片,是从云创优品拿的货,而且量不大。“麦琪啦”主播带货时吹嘘药用,肯定不对,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这与他们无关。两人还声称,该公司也在调查,为何有这样的夸大话术出来,因为上游以及他们这边都没有这样的话术。
张仕雄称,他们卖出的散结因子复合片并不多,大概一两百单,主播宣称的销售额有夸大成分。
澎湃新闻记者指出,云创优品就在附近,其地址已无法找到,其负责人也找不到,询问云创优品公司相关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张仕雄声称,自己没有云创优品公司那边的联系方式,让记者留下联系方式,有信息回会反馈过来。
针对黄平疑为Unionyidahealth注册人的问题,黄平未明确作出回应。张仕雄表示,这次的风波,跟他们公司没有关系,目前并无相关部门前来调查。若有需要,该公司愿意配合调查。
11月26日下午,澎湃新闻向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龙岗监管局反映叁陆伍商贸公司的相关情况,该局工作人员表示,将安排人员前往了解调查。
作为进口商的 “云创优品”,注册地址位于深圳市龙岗区金地凯旋广场2栋——与上述叁陆伍商贸公司相距仅几十米。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云创优品公司位于深圳市龙岗区龙岗街道南联社区。该公司成立于2011年,注册资本200万元,法定代表人、最大股东为林辉。
根据注册地址,澎湃新闻前往该公司探访发现,该公司地址位于一栋公寓楼的27层,其房门紧闭,房门张贴着多张电费等欠费通知。此外,其房门贴有一份由龙岗区法院作出的《网拍告知书》,其房屋所有权人因未偿还债务,法院拟拍卖该房屋。
值得注意的是,自2015年以来,云创优品公司多次变更其注册地址,还曾因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市场监管部门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天眼查显示,该公司2019年、2020年和2022年的工商年报参保人数均为0,疑似空壳公司。
11月25日下午,澎湃新闻通过电话与云创优品公司一位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对方称,该公司只是经销商,相关产品从美国进口。当记者问及为何主播带货时吹嘘产品的药用价值,该工作人员称,销售宣传方面的事情,不是他们做的。随后,其以有事要忙为由挂断电话,未回应其他问题。
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龙岗监管局已介入调查。11月26日下午,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龙岗监管局回复澎湃新闻称,25日,该局相关人员前往云创优品公司所在地,发现其不在,房屋早就欠费了,电话也打不通,无法与该公司取得联系,他们将计划把云创优品公司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麦琪啦”在粉丝群内称不回应就没事
涉事带货主播 “麦琪啦”在小红书平台拥有14.4万粉丝,关联“亿啦啦”“火土土”“火土刘”等多个小红书账户。她宣称是小红书“最能影响女性的KOL”,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2014年曾参加联合国青年代表大会,已周游89个国家和地区,还曾参加“一站到底”节目。
“麦琪啦”自称,2021年7月在小红书官方邀请下正式开始带货,并多次发布前往小红书公司总部交流学习的视频。她的直播间经常进入小红书实时“买手榜”“美食榜”前三。
澎湃新闻25日上午报道后,小红书方面回应称,已对该账号进行停播和账号贴条处罚,并回查其他违规情况。25日中午,“麦琪啦”“亿啦啦”两个账户均被平台标记为“风险账户”,提示要“谨慎甄别信息”。两个账户发布的所有笔记已被清除。
记者注意到,26日晚,“麦琪啦”主账户已更名为“Maggie麦琪啦”,并更换头像,IP位置显示为中国香港。“亿啦啦”账户已更名为“千亿啦”。“火土土”疑似已注销。
截至目前,“麦琪啦”本人未作任何回应。上述中间人向澎湃新闻宣称,“麦琪啦”不知如何应对此事,找不到渠道回应。但25日晚,有粉丝在微信群内发布小红书平台提示“风险账户”的截图,“麦琪啦”便立马回复称:“你后知后觉了姐妹。”
她随后发送多段语音,称保健品没问题,媒体的监督报道是“黑粉”花钱买新闻送她上热搜,“有人花50万要搞我”。
针对账户被“标记”的情况,她笑称,“我让官方先给我打个标签。等舆论过去,我再满血复活。”“麦琪啦”还说,只要她不作回应,此事就会过去。“他们发现我压根儿不管不问不理,不回应,他们就慢慢没事儿了。”
在 “双十一”当晚直播中,“麦琪啦”自称当天销售额超2000万元,一周累计销售额2.6亿元。而在群聊语音中,她又向其粉丝变相承认这些数据是当时瞎说的。
第三方数据平台“新红”数据显示,“麦琪啦”同名账户近30天公开15场带货直播,场均销售额在26.81万左右,场均观看人次约8700,场均在线峰值近600人。关联的“亿啦啦”账户近30天共开12场带货直播,场均销售额在7.4万左右,累计销售额超88万。两个账号近30天总销售额合计约500万。
26日下午,澎湃新闻向小红书方面询问“麦琪啦”及其关联账户的销售数据和金额,但截至发稿时,尚未得到回复。
“麦琪啦”原名刘晨羽,曾担任杭州市西湖区麦琪啦服装经营部、杭州羽麒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澎湃新闻从前述中间人处获悉,“麦琪啦”目前的新公司名为“杭州吾曜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天眼查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24年6月,法定代表人刘兰英,实际控制人刘峰,经营范围包括食品销售(仅销售预包装食品);互联网销售(除销售需要许可的商品)等。
11月26日上午,澎湃新闻多次联系该公司注册所在的杭州市上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但截至发稿时,没有相关人员回电。26日下午,记者向浙江省市场监管局广告监督管理处反映相关情况,工作人员称已反馈,其后作进一步处理。
宣称独家为“麦琪啦”供货的“王院长”,小红书账户名为“王院长Health”。 11月19日晚,“麦琪啦”和“王院长”在香港联手直播,“麦琪啦”称两人相识很久,当天带“王院长”在当地做家族信托,还称“王院长”资产超过9位数。
26日晚,“王院长”的账户同样换了头像,并删除了原简介中的所谓职务介绍,及所有笔记。她曾自称系“SuFaic中美食品与农业创新中心”副主任、“浙中食药食健康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和“浙江省食品学会”理事。
25日下午,潍坊国家农业开放发展综合实验区推进办公室回复澎湃新闻,SuFaic中美食品与农业创新中心早在2019年就已被取消,“此后任何经营活动都是个人行为”。工作人员还称,此前未曾见过“王院长”。
“浙中食药食健康研究院”查无此机构,浙江省食品学会主页上也无“王院长”任何信息。(澎湃新闻记者 夏如初 陈绪厚)